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苕溪漁隱叢話·卷二十 胡仔

寇忠湣   苕溪漁隱曰:〔忠湣詩思凄惋,蓋富于情者,如《江南春》云:『波渺渺,柳 依依,孤村芳草遠(yuǎn),斜日杏花飛。江南春盡離腸斷,蘋滿汀洲人未歸。』又云:『 杳杳煙波隔千里,白蘋香散東風(fēng)起,日落汀洲一望時(shí),愁情不斷如春水?!挥^此語 意,疑若優(yōu)柔無斷者;至其端委廟堂,決澶淵之策,其氣銳然,奮仁者之勇,全與 此詩意不相類,蓋人之難知也如此?!?/p>

苕溪漁隱曰:〔澶淵之役,王介甫以為丞相萊公功第一,張文潛則謂『可能功 業(yè)盡萊公』,大抵人之議論,各有所見,故爾不同,今具載二詩,識者當(dāng)能辨之。 介甫《澶州詩》云:『去郡二百四十里,河流中間兩城峙,南城草木不受兵,北城 樓櫓如邊城。城中老人為予語,契丹此地經(jīng)抄虜,黃屋親乘矢石間,胡馬欲踏河冰 渡。大發(fā)一矢胡無酋,河冰亦破沙水流,歡盟從此至今日,丞相萊公功第一。』文 潛《聽客話澶淵事詩》云:『憶昔胡來動河朔,渡河飲馬吹胡角。澶淵城下冰載車 ,邊風(fēng)蕭蕭千里馀。城上黃旗坐真主,夜遣六丁張猛弩,雷驚電發(fā)一矢飛,橫射胡 酋貫車柱。犬羊無蹤大漠空,歸來封禪告成功,自是乾坤扶圣主,可能功業(yè)盡萊公 。』〕

《元城先生語錄》云:〔安世之北歸,與東坡同途,兩舟相銜,未嘗三日不相 見。嘗記東坡言少年時(shí),與其父并弟同讀富鄭公《使北語錄》,至于說大遼國主云 :『用兵則士馬物故,國主受其害,爵賞日加,人臣獲其利,故凡北朝之臣勸用兵 者,乃自為計(jì),非為北朝計(jì)也?!惶斨髅髦λ?,遂罷兵。主人嘆其言,以為 明白而切中事機(jī)。時(shí)老蘇謂二子曰:『古人有此意否?』東坡對曰:『嚴(yán)安亦有此 意,但不如此明白?!焕咸K笑以為然。先生又曰:『前輩讀書,例皆如此。故謂之 學(xué)問,必見于用乃可貴,不然即腐儒。且武帝時(shí)嚴(yán)安上疏諫用兵,其略云:今徇南 夷,朝夜郎,深入匈奴,燔其龍城,議者美之,此人臣之利,非天下之長策也。鄭 公之言,其源蓋出于此?!弧?/p>

苕溪漁隱曰:〔余讀《萊公神道碑》云:『公及雷陽,吏以《圖經(jīng)》獻(xiàn)閱,視 之,首載郡東南門抵海凡十里,公恍然悟曰:我少時(shí)有到海祇十里,過山應(yīng)萬重之 句,乃今日意爾,人生得喪,堂偶然邪!』《青箱雜記》以為萊公少時(shí)作此句,遂 兆晚年之識,《復(fù)齋漫錄》以為非是,乃萊公效于武陵詩:『過楚水千里,到泰山 萬重。』三書所云,徒為紛紛,當(dāng)以碑言為正也?!?/p>

蔡寬夫《詩話》云:〔萊公自永興被召,魏野以詩送之,曰:『好去上天辭富 貴,卻來平地作神仙?!煌跷恼龔臇|封回,野亦寄以絕句云:『西祀東封今已了, 好來相伴赤松游。』文正袖此詩求退,遂得謝。萊公晚歲南遷,世多言文正見幾知 止,萊公不能用野言。蓋志士仁人,亦各有志,觀萊公末年所為,豈愧文正之退哉 ?山人處士,其言不得不如此,或用或不用,各系其人,要之不溺于富貴與貪得則 一也。野有子亦有父風(fēng),宋景文嘗贈以詩云:『姓名《高士傳》,父子少微星?!?人多稱頌之?!?/p>

苕溪漁隱曰:〔余讀《仁宗政要》云:『章圣既倦政,而丁謂迎合太后之意, 有臨朝之謀,寇準(zhǔn)便殿請對,言太子容德天縱,足以任天下之事,陛下何不協(xié)天人 之系望,講社稷之丕謨,引登大明,敷照重霄?若丁謂恃才而挾奸,曹利用持權(quán)而 使氣,皆不可輔幼主,恐亂陛下家事。因俯伏嗚咽流涕。真宗命中人掖起慰諭之。 謂之黨以急變聞,飛不軌之語以中準(zhǔn),坐是罷相。乾興元年二月,貶雷州司戶參軍 ?!弧?/p>

《迂叟詩話》云:〔王太尉且從車駕過陜,魏野貽詩曰:『昔時(shí)宰相年年替, 君在中書十二秋,西祀東封俱己了,如今好伴赤松游。』王袖其詩以呈上,累表請 退,上不許。〕苕溪漁隱曰:〔余按《三朝正史》云:『旦登柄用十八年,為相僅 一記,素羸病,又以名位太重,憂畏不自安,連歲拜章求解。上素重其德望,聞其 引退,甚不樂,優(yōu)詔褒答,繼以面諭。旦一日獨(dú)對滋福殿,令左右扶掖而升,復(fù)求 遜位,上睹其瘦瘁,憫然許之。』則《迂叟詩話》以為上不許蓋誤矣。其蔡寬夫《 詩話》云:『遂得表謝。』此言良是?!?/p>

晏元獻(xiàn)   《復(fù)齋漫錄》云:〔元微之詩:『蕊珠深處少人知,網(wǎng)索西臨太液池,浴殿曉 聞天語后,步廊騎馬笑相隨?!蛔ⅲ骸壕W(wǎng)索在太液池上,學(xué)士候?qū)π诖恕!还试?獻(xiàn)《和宋子京召還學(xué)士院》有云:『網(wǎng)索軒窗邃,鑾坡羽衛(wèi)重。鹢舟還下瀨,星使 出飛龍。賦待三英集,詞須五吏供。會看邊燧息,橫霈紫泥封』者,為此也。〕

《復(fù)齋漫錄》云:〔豫章事實(shí),王勃序之詳矣;題詠此邦者,往往采之,元獻(xiàn) 云:『望斗氣沉龍已化,置芻人去榻猶懸。』陶邕州云:『劍待張華時(shí)已晚,榻延 徐孺禮應(yīng)疏?!淮硕?lián)全是『龍光射斗牛之墟,徐孺下陳蕃之榻』也。宋公綬云: 『江涵帝子翚飛閣,山際真君鶴馭天。』不襲陳跡,甚可嘉也?!?/p>

蔡寬夫《詩話》云:〔人夢中作為詩文,覺多不省,設(shè)有能省者,其事往往皆 驗(yàn),理固不可詰,豈禍福將至,精神自有感通者乎?王元之《商州詩》有『節(jié)及登 高忽嗟嘆,經(jīng)年憔悴別京華,貳車何事搔蓬鬢,九日樽前見菊花』之句,第四句乃 夢中得也。初,元之在掖垣,忽夢賦詩御座前,既覺,獨(dú)記此句,未幾,至貶,以 十月到郡,而菊花盛開,恍然如詩語也。元獻(xiàn)公守亳,始至,亦嘗夢賦詩云:『一 年為客未歸去,笑殺城南桃李花。』初莫省謂何,已而因春出游,則州之園館皆在 城東,公留亳逾年,而后移睢陽,無不合者。元之自從班謫散秩,先為之兆,固宜 矣;若元獻(xiàn)但日月淹速之間,亦有預(yù)告之者。則世間萬事,何嘗不有定數(shù)邪?〕

《復(fù)齋漫錄》云:〔元獻(xiàn)早入政府,迨出鎮(zhèn),皆近畿名藩,未嘗遠(yuǎn)去王室,自 南都移陳留,離席官奴有歌『千里傷行客』之辭,公怒曰:『予平生守官,未嘗去 王畿五百里,是何千里傷行客也?』〕苕溪漁隱曰:〔《昭陵諸臣傳》云:『天圣 三年,殊為樞密副使,坐以笏擊折從者齒,出知宣州。后數(shù)日改應(yīng)天府,召拜御史 中丞,除參知政事,罷知江事府。未行,改亳州,徙陳州。慶歷四年罷集賢殿大學(xué) 士同平章事。山知潁州,徙陳州。復(fù)徙應(yīng)天府。未赴任,改許州,以觀文殿大學(xué)士 知永興軍,徙河南府?!徊虒挿蛟疲骸汗糍裼饽辏笠祁£??!弧稄?fù)齋》云: 『自南都移陳?!唤耘c本傳不合?!稄?fù)齋》又載公曰:『予平生守官,未嘗去王畿 五百里?!蝗挥琅d軍乃長安也,去王畿千有馀里,則二書所言并誤矣?!?/p>

《復(fù)齋漫錄》云:〔唐人詩:『有意效承平,無功答盛明?;倚木壢淌拢W 為論兵。道直身還泰,思屯命轉(zhuǎn)輕。梅鹽非擬議,葵藿是平生。白日長垂照,青蠅 謾發(fā)聲。嵩陽舊田地,終擬自歸耕。』中書后堂北軒西壁,有題『灰心霜鬢』之句 者,驗(yàn)其筆跡,舊相李公迪之書也;李入相時(shí),邊兵未動,意在忍事之語。元獻(xiàn)《 中書即事詩》敘其事,云:『慘慘高槐落,凄凄馀菊寒,粉墻多記墨,聊為拂塵看 ?!徽秊榇艘病!耻嫦獫O隱曰:〔蔡寬夫《詩話》以『灰心緣忍事,霜鬢為論兵』 之句,是裴晉公作,李文定嘗親書于中書壁間?!?/p>

宋子京   《復(fù)齋漫錄》云:〔景文《詠叔孫通》云:『馬上成功不喜文,叔孫綿蕞擅經(jīng) 綸,諸生可笑貪君賜,便許當(dāng)時(shí)作圣人?!煌醴暝对伿鍖O通》作,亦用此意云: 『弟子由來學(xué)未純,異時(shí)得失亦頻頻,一官所一作〔貨〕。買知多少,便擬先生作 圣人?!黄溆靡庹?,今《荊公集》所載宋詩,非也?!?/p>

苕溪漁隱曰:〔夏文莊守安州,莒公兄弟尚在布農(nóng),文莊異待之,命作《落花 詩》,莒公一聯(lián)云:『漢皋佩冷臨江失,金谷樓危到地香?!蛔泳┮宦?lián)云:『將飛 更作回風(fēng)舞,已落猶成半面妝。』余觀《南史》:『宋元帝妃徐氏無容質(zhì),不見禮 于帝,帝眇一目,每知帝將至,必為半面妝以俟之?!淮税朊鎶y所從出也。若回風(fēng) 舞無出處,則對偶偏枯,不為佳句;殊不知乃出李賀詩『花臺欲暮春辭去,落花起 作回風(fēng)舞?!磺拜呌檬?,必有來處,又精確如此,誠可法也?!?/p>

《三山老人語錄》云:〔余襄公有《落花詩》云:『金谷已空新步障,馬嵬徒 見舊皮囊?!豢蓙営诙??!?/p>

《東觀馀論》云:〔小宋《太乙宮詩》:『瑞木千尋竦,仙圖幾吊開?!蛔⒃?:『《真誥》以一卷為一吊。』殊不知《真誥》所謂吊即卷字,蓋從省文,《真誥 》音亦爾,非吊字也。碧虛子陳景元據(jù)《真誥》,以此字即篇字,亦誤也?!?/p>

王君玉   《復(fù)齋漫錄》云:〔晏元獻(xiàn)赴杭州,道過維揚(yáng),憩大明寺,瞑目徐行,使侍史 讀壁間詩板,戒其勿言爵里姓氏,終篇者無幾,又俾誦一詩,云:『《水調(diào)》隋宮 曲,當(dāng)年亦九成,哀音已亡國,廢沼尚留名。儀鳳終陳跡,鳴蛙秪沸聲,凄涼不可 問,落日下蕪城?!恍靻栔?,江都尉王琪詩也。召至同飯,飯已,又同步池上,時(shí) 春晚,已有落花,晏云:『每得句書墻壁間,或彌年未嘗強(qiáng)對,且如無可奈何花落 去,至今未能對也。』王應(yīng)聲曰:『似曾相識燕歸來。』自此辟置館職,遂躋侍從 矣。山谷南遷,還至南華竹軒,亦令侍史誦詩板,有一絕云:『不用山僧供帳迎, 世間無此竹風(fēng)清,獨(dú)舉一手支頤臥,偷眼看云生未生。』稱嘆不已,徐視姓名,曰 :『果吾學(xué)子葛敏修也。』〕苕溪漁隱曰:〔《昭陵諸臣傳》,元獻(xiàn)不曾知杭州, 《復(fù)齋》乃云元獻(xiàn)赴杭州,道過維揚(yáng),《豫章先生傳》山谷崇寧四年卒于宜州,《 復(fù)齋》乃云:『山谷南遷,還至南華?!荒先A自在廣州,亦非宜州路,所記皆誤也 ?!?/p>